「非暴力溝通」系列(三) : 「觀察」- 人生舞台(上)
「非暴力溝通」系列(三) : 「觀察」- 人生舞台(上) 世弘老師
從前我聽說過,在家庭動態心理學上有這麼個說法:家裡孩子中的老大,在情感上,比較依附父親。老二,比較依附母親。老三,比較受父母婚姻關係的影響。老四,就比較受整亇家庭動力的影響。老五到老八,(甚至到12),就這樣循環下去。我就在我們家的兄弟姊妹中去驗証這個說法,好像不無道理。
我的爸媽都是經歷二戰,從大陸遷來台灣。爸爸的個性比較開朗健談,媽媽則是非常堅毅。他們之間的關係,非常有挑戰,但是,不論再大的爭吵,我從來沒有感覺到誰想要放下孩子們離開這個家。我是我們家八個兄弟姊妹當中最小的一個。我熱愛我的生命。如果,我沒有一位堅忍的媽媽,我猜我不會活下來。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,爸爸媽媽哥哥姊姊都是在貧乏中,把最好的給了我。
這樣的經驗,正應驗了我在家中的排行(老八),是更多的受到家庭動力的影響,至使我從來沒有懷疑過,我是無條件的被愛。但是,這不表示我沒有創傷。然而,今天我要說,「如果,我們肯定充份被愛,創傷一定是一亇祝福,創傷一定不是一個壞事」。
我的媽媽是小學老師,我從小就是在媽媽任教的學校學習。那亇時候,我通常早上和媽媽一起走路去學校。下午放學後,和媽媽一起路過菜市場,給媽媽提菜籃, 買菜回家。有時候在路上,媽媽會和我說她許多的心酸,我也常常會看到她的汗水和淚水交織。
雖然在那時候,我的年紀還很小,我已經開始對人和人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,充滿了好奇和問號。我帶著這些人生的問題,走過了初中和高中,到了我離開家去唸大學,這些問題仍然無觧。在我的家裡,我充份被愛,而且這些愛都是從不足中沒有保留的給出來的,即便如此, 在成長的歷程中,我著實經驗不少的痛和苦。
當我還在小學的時候,我的大哥已經上大學了。那時候爸媽正經歷一場劇烈的沖突。我偷偷的看了一封大哥寫給爸媽的信,其中有一句話,我永遠不會忘記,那就是:「孩子不屬於爸爸,孩子也不屬於媽媽,孩子需要生活在爸爸和媽媽的中間亅。這句話後來給了我很大的啟發。原來,我各自從爸爸媽媽身上得到許多愛,但是,我少了那份來自他們中間的愛。好像我不曾嗜過,一隻小手在爸爸的大手裡,另一隻小手在媽媽手裡的滋味。為什麼您們可以各自無條件的愛我,可是您們之間的言語,卻讓我感到無比的疼痛,我又不能告訴您們,因為您們除了更痛,我看不出您們在生活的壓力下,您們有什麼改進的空間。
我讀過許多証嚴法師的「靜思語」。她最讓我深切感動且臣服的一句話就是:「我們所面對的最大的難題,就是我們的苦吃得不夠多。」我沒有說錯,你也沒有聽錯。就是這句話,「我們的苦吃得不夠多」。更直白的說,如果有一天,我們的苦吃得夠多了,我們那許許多多的問題,就會得到解答。你相信嗎? 那什麼叫做苦吃得夠多了?
我的大哥是哲學教授,因為年齡相差太遠,我們很少有機會見面。當他回家過年的時候,我渴望用對他崇拜的眼神,得到一些生命的啟發。然而,對於「痛亅和「苦」這件事,我在哲學的理性思考上,沒有找到答案
當在理性和邏輯上到處碰壁之後,我走上了另一條路,叫做「體驗」和「領悟」。就是放下「大腦」,用「心」去探索。換句話說,當理性不能回答我痛苦的問題的時候,我開始轉向去「體會亅我所看到觸摸到的這些痛苦是真的嗎? 如果,我可以把我從自身抽離出來,換另外一雙眼睛來看,我還會痛苦嗎? (不過,離開痛和苦,不是人生的終極目的,它只是一個陷阱,留著後來再說。)
為了得到更具體的答案,我做了一個實驗,我給這個實驗取名為「人生舞台」。(其實,我們的一生,就是在人生舞台上扮演一個角色,這個角色可能在舞台出現三五亇月就夭折了,也可能是八至九十年)。我的人生舞台上有我的爸媽,七亇哥哥姊姊,還有我自己。(我的外婆也在這個舞台上,扮演了重要角色,但不在這篇文章的重點上。)
現在,有一個至為關鍵的動作,那就是導演(他對我瞭如指掌)找來一位演技絕佳的演員取代了我的位置來扮演我的角色。我走下了舞台,退到觀眾席,來看舞台上的自己。觀眾席的燈光是微暗的,除了舞台,沒有什麼可以分心干擾的。我開始停止大腦的運轉,進入專注的呼吸,然後漸漸張開眼睛,觀注那在舞台上的自己,只是臨在和陪伴,沒有思考和評斷。
這麼大的一個空空的舞台,只有一亇小孩,沒有穿衣服,背對著觀眾,蹲在地上哭泣。對這個小孩,我很快的熟悉起來,只想立即衝上舞台,抱起他來,緊緊的抱住他。他就是我們在心理學上常說的內在小小孩。他從小一直沒有聲音的犧牲一切,做一個乖乖的小孩,試圖去彌補爸爸媽媽関係中的空隙。
以前我一直以為在皇宮長大的小孩一定比路辺的小乞丐少吃許多苦。不過,當我看到我的內在小小孩蹲在舞台上哭泣的時候,我懂了,一亇人會吃多少苦,不取決於他的生活環境,而是取決於上帝安置於他身上的那顆靈魂!
還記得我在文章的開頭說過的這句話一“下午放學後,我和媽媽一起路過菜市場,給媽媽提菜籃, 買菜回家。有時候在路上,媽媽會和我說她許多的心酸,我也常常會看到她的汗水和淚水交織。” 如果我們說有一種「創傷」來自於在太小的年紀,過度承擔,我想我的故事就是一個實例。
還記得我在前面說過, ,「如果,我們肯定充份被愛,創傷一定是一亇祝福,創傷一定不是一個壞事」。我們會這麼說,正是因為我們已經走過了「療癒」的歷程。我甚至想更直白的說,「創傷人人都有,創傷只是一個邀請,一個召喚,一個媒介,我們必須藉由任何可能的協助和努力,走出一條療癒的路,之後,我們才真正的開始新的態度,和新的生活」。
「療癒」的第一步就是「被看見」,而且是「被自己看見」。就像在「人生舞台」上,把這亇內在小小孩,從自身分離出來。也只有當這個小小孩被分離出來,我們有了一亇距離,我們才能看見Ta,也才能擁抱Ta。
這個小小孩需要緊緊的被自己抱著,安全的,溫暖的,舒服的,沒有任何時間限制的被自己抱著。Ta也不必不好意思的放開來自然的哭泣,甚至哀悼,直到Ta滿足了,充分錶達了。當這個小小孩的淚水被擦乾,再度張開眼睛的時候,Ta看到一個全新而真實的世界。Ta只不過是在太小的年紀,承擔了不該由Ta來承擔的事。這樣的醒悟/領悟,好像是拿一張紙巾拭去玻璃窗上的霧氣,一切都又清楚了。大致的説,我走過了一個「療癒」的歷程。
「療癒創傷」還有非常関鍵的一步,叫做「寬恕」,寬恕那位(我以為/認為)給我帶來創傷的人。(其實,這也是一個陷阱。一旦我們真正被療癒了,我們會發現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給我們無法療癒的創傷。創傷是一個祝福,一個重生的契機和邀請。)我很幸運的跳過的這一步。對我的爸媽,我除了感激,還是感激,沒有什麼可以說寬恕的地方。同樣,我也很幸運。為一個充份被愛的人,在我身上的創傷是最容易處理和療癒的。
另外,不只是「人」會讓生活在他周圍的人感到創傷,人和人「関係」的縫隙/不合階,也會給周遭的人帶來創傷。尤其明顯的是父母婚姻關係的不合諧,對小孩的影響。這點我感受很深!
那麼,我怎麼知道我的創傷已經獲得療癒?(還是,那不過是一劑止痛藥,疼痛還會在未來的歲月中復發?)。換句話說,我的內在狀態有什麼持久且經得起考驗蛻變,它足以說明這療癒是新生命的開始?
如果我有一台機器出了毛病,我請了一位專家把它修好了,以後,它一如已往,只要我按下按扭,它就會自動運轉,直到我給它不同的指令。在人身上的創傷療癒, 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. 在人身上的創傷療癒是有記憶的,同時,它會重寫過去的創傷記憶,這個新的記憶不會忘記舊有的創傷,而是給它新的觧讀,這個新的解讀包含了接受,臣服和感恩。創傷會藉由所經歷的痛與苦,來告訴我,原來,我是可以用另一種眼光和態度,來看待來對待生命!
再說一次,「如果,我們肯定充份被愛,創傷一定是一亇祝福,創傷一定不是一個壞事」。現在,你可能要問,如果我從來就不肯定我是充份被愛,是不是我的創傷就不會得到療癒? 不是的。就像我剛剛說過,沒有無法療癒的創傷。或許,過去我們一直以為,「被愛」一定需要經由另外一個人(例如父母)給我們。不過,我發現「愛」好像是一個自備的發電機,是與身俱來的。除非我們從自身找到那口源源不絕的愛的水泉,我們在愛上,是不會滿全的。
那麼,走過這趟療程的我,在我的身上究竟有什麼蛻變? 還記得那位沒有穿衣服,背對著觀眾,在舞台上哭泣的小小孩。一個小孩有衣服穿,但他卻沒有穿衣服,這在說明過度的犧牲自己。背對著觀眾哭泣,其實,是他需要被看見。從這個領悟,我決定對自己好一點。沒有過度的犧牲,就不會有太強烈被看見的需求。而然,卻要主動的轉向人群,不是為了被看見,而是去看見許許多多還在哭泣的小小孩們。療程的最後一步,一定是走出去,去參與,去陪伴,去付出。那才是完整的創傷療癒!
(待續)